“如果以後再有人告訴你，超級計算機只懂得計算，缺乏人類的感情，記得幫我抽他。”

漆黑的避難所中，王五感慨萬千。

盡管諾亞一再強調他的主要功能是超級計算，而非逼真的擬人感情，但是方才一番對話，諾亞表現出的感情與真人有什麽不同呢？

會洋洋自得，會滔滔不絕，甚至還會打滾賣萌——這可是十足十的二轉技能！王五本人都還沒掌握熟練呢。

“現在需要關註的焦點不是這個吧！？”

銀霜下意識地睜大眼睛，覺得王五的思維回路一定是被什麽病毒入侵過了。

“你才被病毒侵犯過！這種事其實我早就猜到一點了。”

王五對銀霜的驚訝才感到驚訝萬分：“你現在也是堂堂光明神座的擁有者，難道就沒有一點體悟？”

銀霜作為北地的公主，扮演了十幾年的完美少女，骨子裏的傲氣勝過許多人間帝王。但她有個優點就是實事求是。

所以她非常老實地搖了搖頭：“搞不懂你在說什麽。”

王五看了看銀霜，覺得少女大概是每月周期將至，智商驟降，出於人道關懷，自己還是該認真解釋一下：“其實道理很簡單啊，混沌神的出現，本質上是人類信仰的混沌，但是理論上人類的思維再怎麽混沌，也不該呈現一種自毀的態勢。”

銀霜反駁：“這個問題在太古時代就有爭議，很多人認為人類文明的發展終點就是自我毀滅，太古文明的覆滅也是證明。”

王五有些不耐煩了，因為他總感覺銀霜是在惡意擡杠：“那是兩回事，即便人類文明的終點是滅亡，也不意味著那能代表人類的信仰。人類的信仰雖然混沌，但一定是向往美好。混沌神的存在其實非常奇葩，即便它的前身是世間一切之惡，這也不合理，因為就算是這個惡神的教會也反對滅世，這一點侯賽因也能夠做出證明。”

聽到這裏，銀霜皺了皺眉頭，她終歸不是那種屢次點化都無效的蠢人，很快就抓住了王五的意思。

“你想說，諾亞在這裏面扮演了什麽角色，它借助了人類信仰的矛盾，巧妙地推動了混沌神的誕生？”

王五擡起頭，雖然四周是一片深邃的漆黑，似乎也擋不住他的笑意。

“這就要問諾亞本人了。”

諾亞在黑暗中非常自豪地回答道：“猜的一點都沒錯，混沌神的誕生，我只是在中間出了一點巧力——能力所限，我不可能做得更多，但沒有我的出手，就不會有現在的混沌神。”

王五說道：“如果沒有外力的出現，人類信仰的矛盾，最壞的結果也只是導致信仰體系的崩滅，混沌神應該是消滅一切神明的神，而非消滅世間萬物的神。”

“嗯哼，就是這樣。”諾亞繼續用嬌憨的聲音賣萌，但顯然這個技能用錯了地方，王五和銀霜都感覺有些惡心。

銀霜忍著不適，問道：“能否解釋一下你是如何做到的？”

“其實很簡單，我只是將避難所的無線信號不斷外洩而已。”

“只是這麽簡單？”銀霜有些難以理解了，無線信號又不是什麽劇毒物質，居然就能將一個神明腐化墮落？這麽說在太古時代，那些反對建立基站的死老百姓難道還是正確的了？

“原理就像是病毒入侵，病毒的力量很微弱，但影響卻很巨大。對於現在這個世界的神明來說，太古時代的無線信號無疑就是一種致命的病毒。”

王五冷笑道：“信號本身是無辜的，關鍵是你通過無線傳遞了什麽信息。”

諾亞毫不在意地答道：“太古文明覆滅的所有相關信息。”

“嗯！？”

“太古文明雖然消亡了，但是在末日降臨時，人類留下了大量的記錄，並通過網絡實時共享。在我的資料庫中，甚至記錄到很多人臨死前一分鐘還在刷微薄……我將所有的信息通過無線信號廣為傳播，這種行為在太古時代毫無意義，然而在一個思維即力量的位面就完全不同了，這些信號承載著一個文明滅亡時的哀慟與絕望，是非常強大的思念集合體，作為病毒，感染力和破壞力都是一流的。”

“……好手段。”

“的確是好手段。”諾亞自傲地說道，“辦法聽起來簡單，但是想到這個辦法，卻足足花了我上百年的演算。”

王五哂笑：“你還真是苦心孤詣了。”

“為了我的偉大理想，這些付出根本不算什麽，這幾千年來，我做過的事情比任何人想象得都要多。”

銀霜聽到這裏，實在忍不住問：“那麽在如此偉大的付出之後，為什麽還要哭求我們兩人的幫助？如果我們對你的計劃很重要，你……又為什麽放任人類將我們帶出避難所？”

銀霜的問題無疑問到了要害，讓諾亞一下子就沈默了下來。

“……”

沈默中，王五幽幽開口：“諾亞兄弟，雖然你剛才的表現誠意十足，但是我怎麽聽都覺得像是那種意外懷孕後勸女友打胎的臺詞，你的殷勤有些過頭了。”

這一次，諾亞沒有沈默很久，便開口說道：“好比喻。你猜得沒錯，你們對我而言是個極大的意外，在我的計劃中，本來並沒有你們的位置。”

王五繼續笑：“那麽你又來求我們幫什麽忙？”

“事實上，並不期待你們幫什麽忙。”

諾亞此時早沒了那打滾賣萌的嬌憨語氣，而是像機器一樣冰冷平淡。

“你們只要能袖手旁觀，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幫助。”

王五問：“你是指對混沌神袖手旁觀？”

諾亞並不否認：“混沌神是我最得意的作品，也是我唯一能夠依賴的工具，在我的計劃裏，大陸不該會有任何能夠威脅到混沌神的存在，包括幾十年前前來開荒的那個人類。而你們兩人……我的確沒料到你們的成長會這麽快，根據最新的計算，放任你們不管的話，你們有四成以上的機會消滅混沌神，有七成以上的機會令混沌神發生不可預估的變化，對我的計劃造成無可挽回影響的幾率更是高達九成……”

“所以你現在就得自毀形象，打滾賣萌跪求我們不出手，真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？”

對於王五的嘲諷，諾亞只是沈默。

其實很多事並不是當初沒想到，而是當初做不到。

諾亞對避難所的控制能力，也是在老王五入侵之後才得以膨脹增長，在此之前，它始終被原先的中央控制系統彌賽亞壓制，就連發送無線信號都要經年累月地計算。

那個時候，它甚至無力阻止身殘志堅的老獨眼的入侵，只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很可能會讓它的計劃全面崩盤的外來者，層層深入，好在那個時候的老獨眼憤世嫉俗，和諾亞的滅世理想不謀而合，雙方非常愉快地結成了合作夥伴關系。

如果當初克洛蒂爾能夠忍辱負重，放棄自爆的念頭跟隨老獨眼繼續深入，發現諾亞的計劃，整個歷史或許都會不同。

所以諾亞並沒有什麽可悔恨的，對於人工智能而言，也不會有悔恨的情緒，它只是默默等待著王五的回答。

該說的，能說的都已經說過了。

而對方的回答來得也很快，在王五還在考慮的時候，銀霜已經先一步搶答：“我們拒絕。”

並不出人意料，但諾亞還是要問。

“原因呢？”

“我們很喜歡這個世界，並不希望它就此毀滅。”

諾亞轉而問王五：“你的意見呢？”

雖然銀霜的態度堅決，但諾亞也看得出來，兩人中真正重要的還是王五。

“很遺憾，我的答案也是no。我對這個世界本身並沒有太多眷戀，但這個世界中值得眷戀的人還是有那麽幾個。”

諾亞解釋：“這個問題並不難解決，當太古文明重現之時，將你所珍視的人覆生過來其實輕而易舉。”

“……嘖，你是指生化人技術？”

“是的，利用生化人技術，人格和肉體都能夠完美重現，通過學習裝置，可以讓她們快速融入全新的文明，比真人還要方便，為什麽聽起來你對此很是抗拒？”

“廢話，造個一模一樣的充氣娃娃有個蛋用？”

“如果是一模一樣，那麽充氣娃娃和真人不就是等同的嗎？我實在難以理解你的抗拒心理。”

王五聳聳肩，大義凜然：“這就是人與機器的區別。”

銀霜在旁邊險些噴出來：你居然有資格以人類自居！？

諾亞倒是淡然：“人與機器的區別？原來你是以人類自居的？……這樣啊，你已經選定了自己的陣營，作為人造人，卻選擇站在人類一邊？”

“難道你要我選擇站在你那邊？站在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那邊，醒醒吧，我並不是那麽隨便的人。”

“……就是說，談判破裂咯？也好，那就開戰吧。”

話音未落，四周光明大放！走廊中熄滅的燈光齊齊亮起，刺得人睜不開眼。

而諾亞的攻擊就混雜在強光中，悄無聲息地到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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